自此以後，凡遇考校，其名數先後，皆不出孔公所懸定者。
【解】從此以後，凡是碰到考試，所考名次先後，都不出孔先生預先算定的數目。
獨算余食廩米九十一石五斗當出貢；及食米七十一石，屠宗師即批準補貢，余竊疑之。
【解】惟獨算我的廩米，領到九十一石五斗，方纔出貢。那知我吃到七十一石米時，學臺（相當於教育
廳長）屠宗師就批准我補了貢生。我私下懷疑孔先生推算的，有些不靈了。
後果為署印楊公所駁，直至丁卯年，殷秋溟宗師見余場中備卷，歎曰：五策，即五篇奏議也，豈可使博
洽淹貫之儒，老於窗下乎！遂依縣申文准貢，連前食米計之，實九十一石五斗也。
【解】後來果然被署理學臺的楊宗師駁掉，不准我補貢生。直到丁卯年，殷秋溟宗師看見我考場中「備
選試卷」，沒有考中，代我可惜，慨嘆道：「言本卷子所做的五篇策，竟如同上給皇帝的奏摺一
樣。像這樣有大學問的讀書人，怎可讓他埋沒到老呢？」於是吩咐縣官，替我上公事到他那裡准
我補貢生。經過這翻波折又多吃了幾時的廩米，算起來連前所吃的七十一石，恰好補足，總計九
十一石五斗。
余因此益信進退有命，遲速有時，澹然無求矣。
【解】我因為受到這翻波折，更相信一個人的功名浮沈，都是命中註定。而交運的遲早，也都有一定的
時候。所以一切都看淡，不去追求了。
貢入燕都，留京一年，終日靜坐，不閱文字。己巳歸，游南雍，未入監，先訪雲谷會禪師於棲霞山中，
對坐一室，凡三晝夜不暝目。
【解】等我當選了「貢生」，按規定要到北京國子監去讀書。所以我在京城住了一年。一天到晚，靜坐
不動，不說話，也不轉念頭。凡是文字，一概不看。到了己巳年，回南京國子監讀書。但在未進
國子監前，先到棲霞山拜見雲谷會禪師。我同禪師面對面坐在一間禪房裏，三日三夜，連眼睛都
沒閉。
雲谷問曰：凡人所以不得作聖者，只為妄念相纏耳。汝坐三日，不見起一妄念，何也？
【解】雲谷禪師問我道：「凡是一個人，所以不能夠做成為聖人，祇因為妄念（胡思亂想），在心中不
斷地纏來纏去；而你靜坐三日，不曾見你起一個妄念，為何緣故呢？」
余曰：五為孔先生算定，榮辱生死，皆有定數，即要妄想，亦無可妄想。
【解】我說：「我的命被孔先生算定了，何時生、何時死、何時得意失意，都有定數，無法改變。就要
亂想得什麼好處，也是白想；所以就老實不想，也就沒什麼妄念了。」
雲谷笑曰：我待汝是豪傑，原來只是凡夫。
【解】雲谷禪師笑道：「我原來認為你是一個了不得的豪傑，那裏知道，你原來只是一個庸庸碌碌的凡
夫俗子！」
問其故：曰：人未能無心，終為陰陽所縛，安得無數？但惟凡人有數；極善之人，數固拘他不定；極惡
之人，數亦拘他不定。汝二十年來，被他算定，不曾轉動一毫，豈非是凡夫？
【解】我聽了之後不明白，便請問他此話怎講？雲谷禪師道：「一個平常人，不能說沒有胡思亂想的那
顆意識心；既有這顆一刻不停的妄心在，那就要被陰陽束縛了；既被陰陽氣數束縛，怎可說沒數
呢？雖說數一定有，但只有平常人纔會被數所束縛。若是一個極善的人，數就拘他不住」。因為
極善的人，儘管本來數裏註定吃苦；但他做了極大的善事，這大善事，這大善事的力量，儘管本
來命裏註定吃苦；但他做了極大的善事，這大善事的力量，就可以使苦變成樂，貧賤短命，變成富
貴長壽。而極惡的人，數也拘他不住。因為極為惡的人，儘管本來數中註定要享福；但他若做了極
大的惡事，這大惡事的力量，就可以使福變成禍，富貴長壽，變成貧賤短命。你二十年來，都被
孔先生算定了，不曾把數轉動一分一毫，反被數把你拘住了。一個人會被數拘住，就是凡夫。這
樣看來，你不是凡夫，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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